乡村振兴课题下的一次头脑风暴 | 项目周
发布时间:2021-08-03开弦弓村
一水弯似弓,一水直如箭,苏州吴江开弦弓村因之得名。从空中俯瞰,洁净的石板路,笔直的弄巷,古朴的石桥,蜿蜒的河水穿村而过。1936年,社会学家费孝通在此做了两个月的乡村调查,写出了著名的《江村经济》一书。从此,“江村”就成了开弦弓村的代名词,为世界观察中国乡村打开了一扇窗。
今年的项目周,常熟UWC FP的一组学生来到了开弦弓村,他们通过课程学习与田野调查描绘出自己的想象——为开弦弓村做一个旅游线路设计。
作为社会学界的大拿曾经走过的土地,总是让对社会学感兴趣的青年人有着一些向往。他们想象中的江村理当已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发展,在万众瞩目中民业安康。但往往在向往之后,却感受到了一些“失望”。当学生们满怀着对费老的崇敬走进江村,看到村落门口的费孝通纪念馆,看到村内大大小小不断翻新铺盖的建筑,看到文化传统无人问津,学生们真切地意识到,这里少了些什么,村子已然褪去了它“神圣”的色彩,平淡得和别的乡村一样。
看着“平淡”的乡村,藏着农业、工业、再到转型旅游业的故事和奥秘,未来的江村会是什么样子?这些也正是UWC学生们来到这里的意义——去探寻乡村的发展脉络,贡献他们的智慧,填补这份空缺,让开弦弓村拥有自己的亮点。
在学生实地调研之前,安排这次“江村”调研的社会企业“乡村笔记”的老师给学生们带来了一些社会研究方法课程,普及了一些社会研究手段和模式,探讨乡村背景下旅游产品资源开发,从摄影到社会学,再到旅游管理,这些与自然亲密接触的、又易懂有趣的课程打开了学生的思路、启发了学生的创意。
01
村落一隅
学生们第一次探村是在下午三四点,阳光正好,透过河边郁郁的水葱望过去,对岸的老妇人戴一顶绑红蝴蝶结的草帽,正临河搓着衣服,有只橘猫蹲在旁边歪头打量。
弧形蜿蜒的落地窗外,是一大片水田,间或下了几场雨,田里的水又向上漫涨了一点,淹了杂草半截,偶尔倒映着几只扑棱着翅膀的白鹭。
依水而建,傍水而居。临河的厨房里看到窗口的老阿姨微笑着朝正在拍照的孩子们打招呼。河边还有许多这样的白房子,都是老乡家闲置的屋子,村委统一回收,将做成民宿。
在雨巷里七拐八绕,一座废弃工厂出现在眼前,墙里伸出些铁丝,费劲地扯住七零八落的水泥块,屋顶一角破了个大洞,天光便顺着墙上的苔藓漏下来,爬进更深处的别院里。
除了开弦弓村,学生们还走进周边的“网红”村落众安桥村和黎里古镇,期望能获得关于开弦弓村的未来构想的新的启发。
整个众安桥村,路网宽阔、密布,基础设施健全。路边的格桑花开得正盛,还有各种可爱的卡通形象稻草编织物。众安桥村是典型的商业再造“网红”村,而40分钟车程之外的黎里古镇则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开发起来也基本修旧如旧,更有意蕴。走过横跨市河的明清古桥,沿着烟雨廊棚缓缓而行,那些带着黎里特色的海棠糕、辣脚、油墩的香气总是不经意窜入鼻腔,让人不得不驻足。
回看开弦弓村,河岸泊着的斑驳木船、无人的废弃工厂,是开弦弓村的过去。正在施工和待修的民宿,是开弦弓村的现在。那么未来,开弦弓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02
畅想未来村落画像
项目开展的五天里,UWC学生走过开弦弓村的巷弄、众安桥村的菜畦以及黎里古镇的桥与廊棚,整个实地调研的过程涉及问卷的设计、现场的采访、资料的整理以及旅游项目的设计。费孝通教授在《社会调查自白》一书中写到“想要做一个好的社会调查者,必须得做到提得起、放得下、进得去、出得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首先要融入角色,就像演一个舞台剧,设想自己是其中的某个村民,接近采访的对象。但是,当收集好资料之后,调研者又得变回一个“局外人”,用客观的事实进行记录和研究。
整个调研过程,学生们也遇到不少挑战。他们刚开始调查开弦弓村的时候,很多村民都认为他们是不速之客,不愿意打开家门,让他们进去;在采访的过程中他们也战战兢兢,害怕无意触碰到村民们的伤心之处,或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感;同时,在采访过后,又很难将这些凌乱的材料进行整理,形成一个逻辑自洽的观点,或者很难发现这个村真正缺少什么。这些意想不到的问题打破了学生们对于社会学研究和田野调查那种过分简化的乌托邦式的幻想,同时也增加了对于费孝通先生的敬意。
乡村调研
学生们实地走访、深入了解开弦弓村的人文历史和资源,根据搜集到的线索顺藤摸瓜,开弦弓村的深层画像逐渐一一浮现。学生们脑洞大开,为开弦弓村设计了不同风格类型的旅游路线。
刘尤尤小组将吴江大部分重新进行塑造,打造成一座沉浸式江南异世主题古镇,并开创一条一天一夜沉浸式精致江南异世主题旅行路线——“吴江十二时辰”。整个景区被分为集市、剧场、文化体验区、博物区、历史区以及住宿区,游客可以随意选择自己想去的地方。沉浸式主题古镇是项目的核心,当地的建筑和商贩的服装都以古风为主,各个建筑和店铺名也都取自清明上河图,给游客设置好背景故事,让游客产生代入感,梦回千年前的盛世。
开弦弓村的本土文化必然也是一大特色。旅游路线中保留当地的方言,感受吴侬软语,继续探寻及保留那些渔歌、吆喝声。在文化体验区能学习表演不同的传统文化技艺,比如竹编、木偶昆曲,体验乐趣的同时,也让传统文化得到一定的传播。同时将大力发展昆曲等特色娱乐项目,将在支流交汇处建造一个水上戏台,在夜间表演昆曲戏剧或是江南传说改编的歌舞剧,极富趣味性的同时,也让“穿越者”们感受到小小古镇里的历史感。节假日或者每周定点将会有游船表演,表演者们将会身着古装,上演各色杂技、评弹或是歌舞。
集古典和东方文化特色于一身,将历史与现代科技相结合,整个旅程令游客们穿梭时空,回味古今,也令文化绵延传承,全沉浸式的古镇体验,那一刻将让游客忘记2021的一切烦恼,化身清明河上人。
“吴江十二时辰”初步设想图
在一溜儿沉浸式体验中,另一个组别出心裁地提出反沉浸式生活方式。在这群孩子的眼里,开弦弓村将是社畜们逃避996、放松身心的绝好去处。孙天佶小组通过对比现在人们的生活习惯和开弦弓村的特点,设计出了一条主题为“躺平”的旅游线路。在这条线路中,所有的活动都集中在一个个民宿中,让在大城市中倍感压力的人能够用两三天时间得到一个完全的放松,从而更加有动力回归工作。
贺海纳小组则借用当地资源,展开以“桑蚕文化”为主题的亲子项目。三天两晚的活动适合小长假,家长孩子可以不急不忙地体验当地内容。以“桑蚕文化”为主题的亲子项目以及与小动物接触的温馨体验可以增加亲子互动,快速拉近亲子关系。
项目组成员还发现政府为村子建造的集市,游客稀少,于是他们打算改成夜市,在这里增加摆摊的多样性,除了美食,还有服饰、互动小游戏等等,希望游客以更加放松的状态去融入当地已有的文化,并且全身心享受与家人一起的休闲时光。
回顾为期五天的项目,学生们每天的日常都是早出晚归,以小组为单位,破除自我中心主义,展开与江村风景和农人生活世界的对话。学生们或入户访谈、或街头调研、或细心观察,无论烈日炎热还是阴雨连绵,都不足以消耗掉他们田野探究的热情。
学生们深入蚕桑丝织作坊,走入稻田玉米地,走向非遗传习馆,走进村委会办公室;用谦逊、和善的姿态去和陌生人沟通,用理解他者的情怀去感同身受,用广角和长镜头的视点做到忠实记录。他们在听到费孝通和他第一任妻子王同惠的田野故事时,曾不忍落泪;他们在看到乡村空心化的现状时,会愤愤不平;他们在推演出旅游设计的方案时,又兴奋不已;他们在临别水乡时,也恋恋不舍······
“开弦弓村之行”小记
03
与乡村对话,探索中国社会
这次活动之前,本次项目带队的苏长鸿老师曾对学生说,去开弦弓村既是一次朝向学界泰斗的朝圣之旅,又是面向当下乡村振兴课题的学术操练,更是一次“以学术为志业”的成人礼。他说他确实奢望过学生们能拿出成熟的民族志作品和符合学术范式的研究报告,但当他和同学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五天之后,他才意识到其实这种奢望太过死板。也许多年以后,他更愿意回忆学生们在田野中的那些情绪,那些表情,那些难以言说的心灵触动······
也拜读了前人的名言警句,也和村里的人话了家长里短,也跟朋友们大胆尝试创造灵感。熏豆茶和吴侬软语一起咽下肚里,人情味和文明淌在血脉中。用眼睛去发现,用情感去记忆,用相机去创造,也偶尔附庸风雅,在快节奏发展的物质世界里,拥有一点情怀和生活的慢。
——项目组成员刘尤尤
项目组另一位成员孙天佶在项目结束后反思道,
如果IB能开设社会与文化人类学这门课,我肯定会选这门课,因为这个项目周真的让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学科的乐趣,即使我们的访谈时常陷入尴尬和词穷的境地,村民有时很难理解我们设计的问卷并要我们解释其中的意思,并且最后设计旅游产品的时候很难归纳出村庄到底缺什么。正因为这样的一个有趣和难忘的“第一次”,我十分向往未来更加深入地钻研这个领域。
苏老师回忆说,每每想到和学生们一起探村的种种美好,他就无比欣慰,因为他一直希望中国的某一所IB学校能在DP第三学科组中开设“社会与文化人类学”这个学科,虽然这个学科很难,开设一个新的学科更难;但是通过吴江之行,苏老师坚信:UWC的人类学课程已经先行一步,率先落实在了“知行合一”这个UWC价值观的高度之上。
一百年转瞬即逝,百年前的《江村经济》、《乡土中国》奠定了第一代留学生们理解文化多样性,向西方诠释中国的文化使命;而百年后UWC的这一批准留学生们,也一定会像百年前的吴江人费孝通、常熟人吴泽霖等留学生一样,怀着诠释中国的文化自觉,成为中西文化沟通的使者。
项目组老师、学生在江村留影